丁小平：评价《红楼梦》要注意社会背景

这里，还有一个问题我要解释一下，大家说，你把宝玉说的太好了，说我要揭你老底。第一，宝玉和袭人是不是发生过两性关系，我说是，和碧痕那个地方怎么样呢？我说说不准，至少我不能排除，因为书上他就写到这个程度，就是“我们笑了好半天”，为啥笑好半天呢？好像是点出来有这方面的东西，但是却没有说清楚。有的人甚至提出，宝玉和秦钟之间是不是有同性恋？宝玉在秦钟和慧能出现这些问题的时候，说看你还跟我抢嘴不抢嘴，看我一会儿怎么处置你。然后两个小男孩在一块儿睡觉，这个时候，曹雪芹怎么议论的呢？说“宝玉怎么惩治秦钟，这个事情知道的不真切，不敢创撰”，就是说他们究竟怎么了，说不清楚。有人研究这个东西，说他们俩可能有同性恋关系。我说有还是没有说不清楚，那么我们从历史的痕迹来看，我们研究《红楼梦》，都知道《红楼梦》有一个演进过程。我们可以对照几个版本，在对照的过程中，我们会发现曹雪芹大的增删肯定是五次，小的不计其数，我们说最好的版本是1974年李希凡作序的版本，在这之前的版本有《秦可卿淫丧天香楼》，而这在后来，最好的版本当中没有。在修改的时候，曹雪芹有一个地方没有照顾到，就是在讲她判词时说“上有一个美人在悬梁自尽”，然后下边是“情天情海幻情深，情既相逢必主淫；漫言不肖皆荣出，造衅开端实在宁”，那么前面淫丧天香楼，她跟贾珍乱狗扯羊皮，“皮肤淫乱”，然后败露之后，她没法活就上吊自杀了，可后来写把它改掉了，但是前面那个地方，因为改的时候忘了，没有照应到。

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，他有个演进过程，为什么呢？因为在原来他写宝玉和秦钟的关系，可能也是比较复杂，那么既然后来他改掉了，说明他不想这么写，因此尽管这个东西说的不清楚，因为人物是曹雪芹塑造的，曹雪芹说什么样就是什么样，不能我们说什么样就是什么样，对吧？所以在这里，我们可以认为他们没有这个关系。从今天来看，即使有也不是问题，因为不同时期是不一样的，比如说在写冯渊这个人时，他说“酷爱男风，不近女色”，自从见了英莲之后，决定娶英莲作妻，并且不再娶妾。什么叫“酷爱男风”啊？在清朝的时候，比如说琪官就是忠顺王的男*，当时所讲的“酷爱男风”就是指的这类东西。当时爱男风都是公开的，是一种时尚，比如忠顺王就说蒋玉菡就是我的一个特殊的老婆嘛。所以说，我们看这个小说不能以今天的观念来看，曹雪芹也想像不出今天会是什么样。你问曹雪芹知道不知道计算机，他保证不知道。所以说在评价问题上，这点也没有问题，因为我们是通过当时的时代来看曹雪芹，来看他所展示的爱情观。

回过头来解释他跟袭人的关系。以往我们又是被假议给骗了。第六回就是《贾宝玉初试云雨情》，这个过程我就不细说了，但是有些地方呢，还要说一说，不说不行。我们来看这一段：“彼时宝玉迷迷惑惑，若有所失，遂起身解怀整衣，袭人过来给他系裤带时，刚伸手至大腿处，只觉冰冷粘湿的一片，吓得忙退回手来”。这里我们可以看到，若正常的话，因为袭人比宝玉大，你该给他换衣服就换衣服，应该是知道装不知道才对。大家想想，是不是这样？道理很简单，我说一个最常见的事情，有的时候男孩子的裤子，前面不是有个拉链嘛，有的时候拉链就忘拉了，女孩子有一天可能看到一个男性，他这个拉链就没拉，但是你看到了之后，你也想告诉他，但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他，因为告诉他特尴尬。但是要是一个小伙子呢，就私下给指一下或怎么样，他就换一个场合，或趁别人不注意把拉链拉上。忘拉拉链，这也是一件正常的事。为什么你不说呀？但是你想想，如果是一个浑老板，有一个下流女人跟他勾搭起来，想得到好处，她可能会说，“哎呦，你看这个拉链，哟！”挤眉弄眼的，它作为一种手段。而正常的女孩子，应该是该做什么做什么，该洗什么洗什么，而袭人不是这样，大家看，她往下说了，“问：‘是怎么了？’宝玉红了脸，把他的手一捻。”宝玉红了脸，你就应该别再说了，然后还问，“‘那是哪里流出来的？’宝玉只管红着脸不言语，袭人却只瞅着他笑”，下面的我就不细读了，大家可以自己去看，说这段是什么意思呢？实际上，这个时候袭人是要引诱宝玉和她发生性行为，大家细读就可以看出来。

大家可以找《欢喜冤家》看一下，所有的下流人都是通过这样一种手段导入，都有一个过程，其实在这里，袭人也在进行这个过程。下面的话不好解释，然后在这里边，又说了“说到云雨私情，羞得袭人掩面伏身而笑（其实这都是袭人引入的行为）。宝玉亦素喜袭人柔媚娇俏，遂强拉袭人共领警幻所训之事。袭人自知贾母曾将她给了宝玉，也无可推脱的，忸捏了半日，无奈何，只得和宝玉温存了一番。”这段议论是假话，曹雪芹有很多假议，这个假话表现在几个地方呢？这里我们从生理学角度来解释，就是说作为男性有过这样一次之后，要经过一个阶段，比如吃饭啊补充营养，然后再有这个生理过程，才会重新产生，没这个过程，他这一次完了之后，他就没有这个欲望。大家想想，从上回到下回，这是连续的，只是把这个回目切开了，既然是连续的，那么时间间隔很短，他这个生理循环过程完成不了，所以在这里，宝玉对她还有什么歹心，这是根本不可能的。而在这个时候，袭人却百般的引诱他，是这样一个过程吧？在这里边“忸捏了半日”，先不解释，大家将来慢慢去琢磨去，大家看看扭捏又是怎么回事？我们今天可以做一个结论，这方面的事不解释太多，什么结论呢？这件事，第一是袭人在引诱，第二说“遂强拉袭人”，这是一种徦议，大家不要被这种假议蒙骗，第三在这个时候宝玉才多大，《红楼梦》在年龄上有个弱点，很多地方年龄不清楚，在这里我也看不出详细年龄来，我只是说，再往后几回就是《魇魔法叔嫂逢五鬼通灵玉蒙蔽遇双真》中，不是他和琏二嫂子就快要死了吗？这个时候突然来了一个跛足道人，跛足道人他说专疗人间的什么冤孽，然后把这个宝玉给擦了一擦，然后宝玉是有灵性的，然后他们病就好了。当他拿到宝玉的时候，说“别来十三载矣”，那就是说这时宝玉才十二岁，因为女性怀胎要九个月，把这个时间刨去，不正好十二岁嘛!这个年纪他能懂什么，我们把这些东西都考虑进去。

在这里边，这件事情按当时的风俗，既然许了他，那就是说就已经是他的妾了，丈夫和妾之间有什么行为，那不是很正常嘛！而且还有一个特点，当他懂事之后，他再也没有这些行为，我们还可以看一些地方，当茗烟和万儿发生这些事的时候，当秦钟和慧能发生这些事的时候，他都是开始往那一按，说这回可让我抓住了。茗烟和万儿这段，他到那儿就是“咣”给他一脚，然后说“你还跟我抢嘴不抢嘴”等等，这个时候，茗烟看到他后，两个人浑身发抖，吓坏了，茗烟还好，万儿吓坏了，然后他一看这个情况，就说“还不快跑”，这时万儿撒腿就跑了。跑了之后，他就问茗烟：“她多大了？”，“十六、七岁。”然后问叫什么名字，说“万儿”，他说你连他年龄都说不清楚。什么意思？就是说你们这些行为，无可厚非，但是如果说你是出于真正的相爱，我可能还支持你们，非常理解你们。如果你连他年龄都不知道，像贾琏这些人那样鬼混的话，那我对你是不能够苟同的。如果你是爱她的，无所谓，他说“往下我做媒，让你娶了她，怎么样？”我们看看，宝玉是什么样。宝玉懂事之后，他对这些行为该蔑视的蔑视，但他自己绝不去干，这个人物不可爱吗？

说到这里，我们就应该知道，曹雪芹是真正懂爱情的，曹雪芹对爱情的理解就是到现在，其水平也是很高的。在这里边，我们说曹雪芹的爱情观，第一，高度是很高的，不亚于今天，第二，是成体系的，第三，他用了具象的语言把爱情和非爱以及介乎其中很难看清的东西，都给写清楚了。这就是我要说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