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小平：《红楼梦》艺术性研究——慢拍过渡法

作者：丁小平来源：讲座浏览次数：

我们再看看下一个方法，我称之曰“慢拍过渡法”。所谓慢拍过渡法，解决什么问题呢？就是解决作品的时间过渡。我们作品时间的过渡，最常用的方法就是“光阴似箭，日月如梭，转眼二十年过去啦”！这不是常用的一种方法吗？也不是说这种方法不可以，但这种方法有两个弱点，第一点是太俗了，第二点是这个过渡不清晰。我们说，在这个时代的过渡是谁做呢？是人民艺术家老舍，老舍做的相当好，但是他都必须借助特定结构来完成的，不具有普遍性。比如说老舍在写《茶馆》的时候，他是从戊戌变法写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，写的时间跨度很大。那他怎样完成这个时间过渡呢？如果没有一种特殊方法来完成时间过渡，那么就势必造成流水帐。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下来，让人看不明白。所以他用的是一个说莲花落的人，开始是王掌柜的茶馆开张，他到那儿给说了段莲花落，噼里啪啦地说段莲花落，然后，说莲花落的不是要饭的吗？那个时候的茶馆是什么样呢，王掌柜的茶馆开的多么红火呢？从柜台“哗”的拿一个大银元，“叭”地扔过去了，大家想想，要饭的，给要饭的一个大银元，我们说要饭的都这么一个要法，那要饭的不都发洋财了吗？这里，他是描写这个时候老裕泰茶馆很兴盛。那么等到下一段过渡呢，就进入到民国了，民国还是有说莲花落的，在那儿说王掌柜也不比我强怎么怎么样，这么一段话。他是用三段莲花落，然后把前后时间给连起来的。这个做法很好，避免了流水帐，也避免了什么什么转眼十年过去了、转眼二十年过去了这种俗套。但这个东西也有一个弱点，不具有普适性。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作品都是这个结构吧？我们是由结构来完成时间过渡，可是不能要求所有作品，都找一个人来说莲花落，说那个说莲花落，这个说快板书，说下一个说山东快板，用这个来过渡，这就公式化了。

曹雪芹的“慢拍过渡法”不是这样，我们说“慢拍过渡法”，是借用了电影的手法，我们说电影它是把连续的场面通过短的时间间隔连续拍摄，然后放映的时候，通过人的视觉停留现象，使我们感受这些分散的静止的图片，能够连成一个完整的动态动作。电影的原理不就是这样吗？那么曹雪芹在完成时间过渡的时候，他是这样，比如说，我以前扛着摄像机，开始拍人，带领着大家摄像。我摄像，比如说每秒钟我拍二十次，那么我现在放出来的时候，它就是正常的动作。那你们再想想，我们现在可以看一些历史题材的东西，比如说看国民党的一大，孙中山、李大钊步入会场，然后就是国民警备军，当时我们看李大钊走路什么样，往上一窜一跳、一窜一跳的，孙中山也是一窜一跳的。为什么会这样？当时胶片紧张，胶片紧张怎么样呢？只能拍的速度慢一些，但放出来就特别快了。拍快了，它正好是慢镜头，拍慢了，正好是快镜头。

那么曹雪芹就采取这种方法，是什么样呢？我采取慢镜头慢拍，我通过慢拍来完成时间过渡，尽管你看起来是一窜一跳，可是虽然是一窜一跳，动作不规范，但完整的过渡过程你是清楚的。是吧？它有这样一个好处。所以曹雪芹就是这么做的。曹雪芹讲，元春省亲之后，大观园风景如画，一切都是那么理想。于是贾母也好，元春也好，她们说这个园子空着不好，就姑且让贾家的一些姑娘随贾宝玉进去住了，而宝玉进去住了之后是什么样呢？他说闲言少叙，其实在这里边就要开始时间过渡了。这就是一招，下边说，“且说宝玉进园来，心满意足，再无别项可生贪求之心，每日只和姊妹丫鬟们一处，或读书，或写字，或弹琴下棋，作画吟诗，以至描鸾刺凤，斗草簪花，低吟悄唱，拆字猜枚，无所不至，倒也十分快意。他曾有几首四时即事诗，虽不算好，却是真情真景。”下面写的几首，他讲了一句话“真情真景”。什么真情真景呀？就是四首诗：《春夜即事》、《夏夜即事》、《秋夜即事》、《冬夜即事》。而这四首即事诗，写的都是生活，写的是大观园的生活。这相当于我只拍了四次，我在这一年多当中我就拍四次。用四个镜头，然后把他的生活描述出来。

春夜即事

霞绡云幄任铺陈，隔巷蟆更听未真。

枕上轻寒窗外雨，眼前春色梦中人。

盈盈烛泪因谁泣，点点花愁为我嗔。

自是小鬟娇懒惯，拥衾不耐笑言频。

夏夜即事

倦绣佳人幽梦长，金笼鹦鹉唤茶汤。

窗明麝月开宫镜，室霭檀云品御香。

琥珀杯倾荷露滑，玻璃槛纳柳风凉。

水亭处处齐纨动，帘卷朱楼罢晚妆。

秋夜即事

绛芸轩里绝喧哗，桂魄流光浸茜纱。